口罩里的春天

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安静,街道上没有了往日的喧嚣,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飘荡,我站在阳台上,看着对面楼栋的窗户,每一扇后面都藏着一个被口罩遮挡的故事。

记得疫情刚爆发时,我正在读高三,班主任王老师戴着N95口罩站在讲台上,眼镜上蒙着一层雾气。"同学们,从明天开始改为线上教学。"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,显得有些沉闷,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,有人欢呼不用早起,有人担心高考会受影响,而我却盯着王老师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——她昨晚一定又熬夜备课到很晚。

回家路上,街边的店铺陆续拉下了卷帘门,转角处那家开了二十年的老书店,老板正踮着脚往玻璃门上贴"暂停营业"的告示,我停下自行车,看见他花白的鬓角被汗水浸湿。"小姑娘,要买书吗?最后一天了。"他笑着问我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无奈,我买了一套早就想买的《三体》,他执意要给我打七折,说"学生都不容易"。

线上教学比想象中困难得多,家里的网络总在关键时刻卡顿,有次数学课我对着屏幕上的缓冲图标急得直跺脚,突然手机震动,是同桌小雨发来的消息:"别急,我把笔记拍给你。"后面跟着十几张照片,每一页都工整得像印刷品,重点处还用红笔标了星号,我鼻子一酸,想起她平时总抱怨自己字丑,原来都是骗人的。

口罩里的春天

妈妈是社区医院的护士,疫情后变得更忙了,有天深夜我起来喝水,看见她坐在餐桌前,就着台灯的光在写什么,走近才发现她在练习穿脱防护服的要领,笔记本上画满了步骤图。"怕明天考核不过关。"她不好意思地笑笑,手指上还贴着白天输液时被针头扎破的创可贴,那一刻我突然发现,妈妈藏在白大褂里的身躯原来这么瘦小。

小区封闭管理后,我们楼组建了微信群,502室的张爷爷不会用智能手机,总是错过团购接龙,有天我听见敲门声,开门看见地上放着两棵白菜和一张纸条:"小姑娘,分你一半。"字迹歪歪扭扭,像小学生写的,后来我才知道,张爷爷的老伴年前刚走,儿子在国外回不来,我把家里多余的口罩和酒精装在袋子里挂在他门把手上,里面塞了张卡片:"爷爷,需要帮忙就敲三下墙。"

四月的某个雨夜,我被雷声惊醒,发现妈妈还没回来,手机里有她两小时前发的信息:"临时有发热病人,别等我了。"我煮了姜茶装在保温杯里,撑着伞往社区医院跑,雨幕中,医院亮着的那盏灯像海上的灯塔,透过值班室的窗户,我看见妈妈正给一个哭闹的小孩测体温,防护面罩上全是水珠,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,她抬头看见我,眼睛突然亮了一下,冲我比了个"OK"的手势。

口罩里的春天

解封那天,全班同学回到教室,每个人都戴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口罩,班主任让我们在口罩上写下最想说的话,我写的是"能再听见你们的笑声真好",当摘下口罩拍毕业照时,不知谁先哭出了声,接着所有人都红了眼眶,快门按下的瞬间,我忽然明白,那些藏在口罩后的表情,早就在我们心里留下了最清晰的印记。

高考结束后,我去老书店还书,老板正在擦拭书架,看见我立刻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纸袋:"给你留的,最新一期《科幻世界》。"杂志崭新得发亮,显然他一直精心保存着,我注意到柜台玻璃下压着一张照片,是他和一群戴口罩的志愿者的合影。"那时候多亏他们帮忙送菜。"他轻轻抚过照片,像是在抚摸一段珍贵的记忆。

现在每当我走过学校围墙,看见爬山虎又绿了整面墙,就会想起那个特殊的春天,我们像被风吹散的种子,各自在孤独中生长,却又通过无数细小的纽带紧紧相连,那些藏在口罩后的微笑,隔着手套传递的温暖,还有深夜窗口亮着的灯,都在告诉我们:最远的距离,也能被最近的心意跨越。

口罩里的春天

疫情教会我的,不仅是勤洗手、戴口罩,更是在困境中依然能保持对他人的温柔,就像张爷爷放在门口的白菜,像小雨发来的笔记照片,像妈妈防护服后背上的名字标记——这些微小的光芒,最终汇聚成了照亮漫漫长夜的火炬。

如今走在街上,偶尔还能看见有人戴着口罩,我不再觉得那是一种隔阂,反而像看见了一个个行走的故事,每个口罩后面,都藏着一个战胜寒冷的春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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