疫情凶猛,当恐惧比病毒跑得更快时
2020年初春,一种新型冠状病毒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全球,世界卫生组织将其命名为COVID-19,而普通人更习惯称之为"那场疫情",当武汉封城的消息传出,全球各地的超市货架被抢购一空,社交媒体上充斥着真假难辨的信息,人们突然意识到:比病毒传播更快的,是人类集体恐惧的蔓延速度,这场疫情不仅是一场医学危机,更成为一面照妖镜,映照出当代社会面对突发危机时的集体心理状态与行为模式。
人类对传染病的恐惧深植于进化记忆,历史学家威廉·麦克尼尔在《瘟疫与人》中指出,传染病是塑造人类历史的基本参数之一,从雅典瘟疫到黑死病,从1918大流感到SARS,每一次大规模传染病的爆发都深刻改变了社会结构,当COVID-19出现时,这种集体记忆被瞬间激活,神经科学研究显示,人类大脑对潜在威胁的反应比对机会的反应快三倍,杏仁核在识别危险信号后会立即触发"战斗或逃跑"反应,这就是为什么疫情初期,即使在没有确诊病例的地区,人们也会疯狂囤积卫生纸和消毒液——理性思考被原始的生存本能劫持了。
恐惧的传播遵循着与病毒截然不同却同样迅猛的规律,美国社会学家戴维·里斯曼曾提出"孤独的人群"概念,描述现代人在群体中的孤立状态,社交媒体时代,这种孤立非但没有减轻,反而因信息过载而加剧,当疫情爆发,一条未经证实的消息在WhatsApp上传播的速度可达每分钟1000次,比病毒在现实中的传播快数个数量级,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发现,虚假新闻在推特上被转发的可能性比真实新闻高出70%,因为恐惧情绪更容易引发分享行为,人们不断刷新手机屏幕,既渴望获取信息又害怕看到坏消息,陷入心理学家所说的"信息强迫症"循环。
恐惧经济学的运作在这场疫情中展现得淋漓尽致,2020年2月,美国口罩生产商3M的股价在两周内上涨16%,而航空公司股价普遍下跌30%以上,市场对恐惧的反应总是既迅速又过度,行为经济学家罗伯特·席勒指出,经济决策中情绪因素占比高达80%,当意大利宣布封城时,全球黄金价格单日上涨4%;当某位名人声称某种药物有效时,该药品在多个国家一夜之间断货,这些非理性市场行为背后,是恐惧驱动下的羊群效应——人们不再依据事实做决定,而是跟随人群行动以获得虚假的安全感。
不同文化对恐惧的应对方式呈现出鲜明差异,在集体主义文化主导的东亚社会,戴口罩被视为保护他人和自我的责任;而在个人主义盛行的欧美国家,戴口罩初期甚至遭到污名化,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·贝克曾提出"风险社会"理论,认为现代社会已经形成了一套应对系统性风险的机制,但当疫情真正来袭时,这套机制在文化差异面前显得脆弱不堪,日本民众自发减少外出,表现出高度的自律;美国则爆发了反对居家令的示威游行,这些差异不能简单归结为政府应对能力的差别,更深层的原因是文化心理对恐惧的消化方式不同。
恐惧的政治化成为这场疫情最危险的副产品,巴西总统博索纳罗称COVID-19只是"小流感",而某些国家的政客则急于将病毒标签化,政治学家斯蒂芬·沃尔特指出,国际关系中的"威胁膨胀"现象在疫情中被放大——各国倾向于夸大外部威胁以转移内部矛盾,当美国暂停对世界卫生组织的资助时,当欧盟成员国相互拦截医疗物资时,人们看到的是恐惧如何被转化为政治资本,更令人担忧的是,这种政治化的恐惧会在疫情结束后长期存在,成为国际关系中的新裂痕。
恐惧的创造性破坏力同样值得关注,历史学家尼尔·弗格森曾论述危机如何加速历史进程,这场疫情迫使全球超过16亿学生转向在线教育,促使远程办公成为新常态,加速了数字化转型,恐惧打破了既得利益集团对变革的阻挠——多年来医生抵制远程诊疗,却在疫情中不得不接受;学校长期抗拒在线教育,却在一夜之间全面上线,正如经济学家约瑟夫·熊彼特所言,创造性破坏是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,而恐惧恰是这种破坏最有效的催化剂。
个体如何在恐惧泛滥中保持精神平衡?心理学家维克多·弗兰克尔在集中营中领悟到:"当我们不能改变处境时,我们就被挑战去改变自己。"疫情中,许多人重新发现了阅读的价值,家庭关系的珍贵,或者简单生活的美好,冥想App的使用量增长300%,线上心理咨询需求激增,这印证了存在主义哲学的观点:正是在极限情境下,人类最可能实现自我超越,一位武汉医生在日记中写道:"恐惧不会消失,但我们可以学会与之共处。"
站在疫情后的今天回望,最令人震撼的或许不是病毒的凶猛,而是人类社会面对恐惧时展现的复杂面貌,从黑死病到COVID-19,人类一直在与两类传染病作斗争:一类是生物学意义上的,一类是心理层面的,后者往往造成更持久的伤害,哲学家齐格蒙特·鲍曼的"液态恐惧"理论认为,现代社会的恐惧已变得流动且无形,疫情终将过去,但这种液态恐惧会渗入社会肌理,改变我们的行为方式与价值观念。
当下一场危机来临时,我们能否比这次做得更好?答案取决于我们是否真正理解了:最大的危险从来不是外部的威胁,而是内部的分裂;不是病毒的凶猛,而是恐惧的失控,在信息时代,群体免疫不仅需要医学上的突破,更需要构建社会心理的抗体——批判性思维、科学精神与人类共同体意识,唯有如此,当下一次"凶猛"来袭时,我们才能确保恐惧不会再次跑在事实前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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