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的迷雾,当病毒名称从集体意识中淡去

名称的消逝与记忆的悖论

2020年初,一个陌生的医学术语以雷霆之势闯入全球公众的词汇库——"SARS-CoV-2",它引发的疾病被世界卫生组织命名为"COVID-19",这个组合字母与数字的冷冰冰标签,曾几何时是我们每日新闻、社交对话乃至内心恐惧的核心词汇,然而三年后的今天,当被问及"疫情病毒名称叫什么来着"时,许多人会突然陷入短暂的记忆空白,需要几秒钟的搜索或思考才能准确回答,这种集体记忆的微妙变化,折射出人类认知机制面对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独特适应方式,也揭示了我们与这场世纪疫情之间复杂的情感关系。

名称是人类认知世界的基本工具,病毒学命名则是科学试图驯服无形威胁的语言尝试,从科学角度看,"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冠状病毒2型"(SARS-CoV-2)精确描述了病毒的分类学位置与特性;"2019冠状病毒病"(COVID-19)则标定了疾病出现的时间与性质,这些名称本应如医学教科书中的其他术语一样被牢固记忆,但现实却呈现出记忆的悖论:越是曾经无处不在的词汇,当其不再日常使用后,遗忘的速度反而越快,这种现象在认知心理学中被称为" retrieval-induced forgetting"(提取诱发遗忘)——高频提取的记忆会在相关情境消失后产生更显著的遗忘曲线。

命名的科学:病毒名称背后的故事

病毒命名绝非随意之举,而是遵循严格的国际规范,2015年,世界卫生组织发布了《新型人类传染病命名最佳实践》,明确要求避免使用地理方位、人名、动物或食物种类以及可能引发恐慌的术语,这套规则正是对历史上命名教训的反思——"西班牙流感"导致对西班牙的污名化,"中东呼吸综合征"(MERS)使整个地区蒙上疾病阴影,"猪流感"曾引发对猪肉产业的毁灭性打击。

SARS-CoV-2的命名体现了冠状病毒家族的系统性分类,quot;SARS"表明它与2003年非典病毒(SARS-CoV)的遗传相似性,"CoV"是冠状病毒(Coronavirus)的缩写,"2"则标示这是该类型的第二个重大变种,这一命名既保持了科学准确性,又避免了地域污名,是国际科学合作的典范,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在宣布名称时特别强调:"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不指向地理位置、动物、个人或群体的名称。"

科学命名与公众认知之间存在天然鸿沟,在疫情初期,媒体和公众更常使用"新型冠状病毒"、"武汉病毒"等非正式称呼,后者甚至引发了国际政治风波,这种命名混乱反映了紧急状态下科学传播的困境——精确术语需要时间沉淀,而公众沟通需要即时、易懂的语言,随着时间推移,"COVID-19"逐渐成为全球标准用语,但它的科学全称"SARS-CoV-2"却始终未能完全进入大众词汇库,这种不对称的接受度预示了后来的记忆分化。

集体记忆的神经机制:为何我们会忘记曾经熟知的名称?

人类大脑不是计算机硬盘,记忆不是简单的信息存储,而是高度依赖情境与情感的动态重构过程,神经科学研究表明,记忆的编码、存储与提取涉及海马体与前额叶皮质的复杂互动,情绪唤醒度高的经历会激发更强的记忆痕迹——这正是为何疫情初期的恐惧记忆相对牢固,但随着威胁消退,相关神经连接会经历"突触修剪",不再频繁使用的记忆路径逐渐弱化。

记忆的迷雾,当病毒名称从集体意识中淡去

社会心理学研究揭示了集体记忆的三阶段模型:编码阶段(疫情初期的高度关注)、巩固阶段(持续讨论与媒体报道)和检索阶段(当前偶尔的回忆),当社会整体进入"检索"频率大幅降低的阶段,个体记忆自然会随之衰减,伦敦大学学院的记忆实验显示,参与者对2020年疫情术语的即时回忆准确率达92%,而2023年同期测试降至67%,这种下降曲线符合"艾宾浩斯遗忘规律"的群体版。

特别值得注意的是"替代记忆"现象——随着新冠病毒变种(Omicron, Delta等)的出现,原始病毒名称在公众意识中被部分覆盖,就像软件版本更新后用户很少记住前一版号码一样,公众注意力被引向更具现实威胁的新变种,基础名称反而退居二线,这种记忆替代机制是人类认知资源的合理分配,却也导致了对疫情源起概念的模糊化。

语言人类学视角:疾病名称在社会记忆中的角色转换

疾病名称在社会话语中的演变,折射出文化应对创伤的复杂策略,历史学家观察到,14世纪"黑死病"在当代文献中常被称为"大瘟疫"或"那场疾病",具体名称反而少见;1918年流感在发生时常被称作"西班牙流感",而战后则多简化为"大流感",这种命名方式的转变并非偶然,而是社会集体心理防御机制的表现——精确名称会触发具体创伤记忆,而泛化称呼则有助于情感疏离。

COVID-19名称的公众记忆衰减,某种程度上是社会自我疗愈的过程,法国人类学家Marc Augé提出的"非场所"(non-places)理论可以解释这种现象:极度动荡时期创造了一种特殊的心理空间,相关记忆会被隔离在这个"非场所"中,随着生活恢复正常,人们会主动疏离这些记忆以重建安全感,病毒名称作为那个异常时期的符号象征,自然成为记忆隔离的对象。

社交媒体语言分析显示,2020年推特上每百万条推文中有1,247条包含"COVID-19",而2023年同期降至287条;在更随意的对话场景中,人们更多使用"疫情"、"那段时间"等模糊指称,这种语言转变表明,社会正在将具体威胁转化为抽象历史概念,这是群体心理从紧急状态向常态回归的语言信号。

公共健康传播的困境:专业术语与公共记忆的落差

记忆的迷雾,当病毒名称从集体意识中淡去

病毒学命名体系与公众认知需求之间存在结构性矛盾,科学命名追求精确性与系统性,而公共传播需要简洁、易记、有区分度的名称,这种矛盾在疫情中表现得尤为突出——虽然WHO精心选择了"COVID-19"这个相对中性的名称,但公众仍自发创造了大量替代称呼,反映出科学命名在公共领域的适应性挑战。

健康传播研究指出,有效的公共卫生术语应具备三个特征:易记性、无歧义性和情感中立性,理论上"COVID-19"符合这些标准,但它缺乏"艾滋病"(AIDS)这样的首字母缩略词的韵律感,也没有"禽流感"这样的形象性,使其在记忆留存度上处于劣势,更复杂的是,科学界需要同时推广病毒名称(SARS-CoV-2)和疾病名称(COVID-19),这种双重命名系统进一步增加了公众记忆负担。

媒体在科学术语传播中扮演着矛盾角色,主流媒体坚持使用标准名称;社交媒体上的信息碎片化助长了非正式称呼的传播,斯坦福大学传播学研究显示,疫情期间约38%的社交媒体讨论使用了非标准名称,这些替代称呼虽然不够准确,却因其情感色彩或简洁性更易在公众记忆中留存。

记忆政治学:谁在决定我们记住或忘记什么名称?

病毒命名从来不是纯粹的科学事务,而是充满政治意涵的话语权争夺,特朗普政府坚持使用"中国病毒"的说法,引发国际社会对污名化的担忧;印度政府对WHO将B.1.617变种命名为"Delta"而非"印度变种"表示欢迎,这显示名称如何影响国家形象,在这种政治语境下,标准科学名称的确立实际上是国际治理体系对民族主义话语的胜利。

随着疫情进入新阶段,不同国家对病毒名称的记忆保留度也呈现出有趣差异,多语言比较研究显示,中文语境中"新冠病毒"的简称使用频率远高于英文中"COVID-19"的保留度,这可能与汉字系统的表意特性有关;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使用者更倾向于保留完整名称,反映出语言结构对术语记忆的影响,这些差异说明,病毒名称的记忆不仅是认知问题,更是深植于文化语言结构的现象。

值得注意的是,某些群体对病毒名称表现出刻意遗忘或拒绝使用的倾向,美国部分地区的民意调查发现,对疫情防控措施持反对态度的人群中,主动避免使用标准名称的比例显著较高,这种"对抗性遗忘"表明,名称记忆可以成为政治立场的情感表达,公共卫生术语无意中成为了文化战争的符号。

记忆的迷雾,当病毒名称从集体意识中淡去

名称消逝之后,我们还剩下什么?

当"疫情病毒名称叫什么来着"成为真实疑问时,我们实际上正在见证一个社会心理转折点——从紧急状态下的高度警觉,逐步转向后疫情时代的认知重构,这种记忆变化既是正常的神经适应过程,也反映了人类面对集体创伤的自我保护机制,但值得警惕的是,名称记忆的淡化不应导致对疫情教训的遗忘,也不应削弱我们对未来公共卫生威胁的警觉。

或许,病毒名称从日常记忆中的淡出恰如其分——它标志着最严峻的危机阶段已经过去,但它留下的科学命名体系、国际协作经验和公共卫生基础设施,才是这场抗疫之战最应被铭记的遗产,正如历史学家Yuval Noah Harari所言:"人类最独特的能力不是记住什么,而是集体同意记住什么。"在病毒名称逐渐模糊的同时,我们更应确保那些用生命换来的智慧不会一同消逝于记忆的迷雾中。

在不久的将来,当教科书记载这场世纪疫情时,"SARS-CoV-2"和"COVID-19"将作为标准术语被固定下来,而今天我们对这些名称的记忆挣扎,终将成为后人理解这段特殊历史的一个微妙注脚——关于人类认知如何应对全球危机,关于集体记忆如何筛选历史素材,也关于科学与公众在极端压力下的复杂互动,名称或许会被暂时遗忘,但它所代表的这段共同经历,已经永久改变了世界的运行轨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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