疫中手记,当日常成为历史,我们如何书写自己的人类群星闪耀时
疫情三年,我们共同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集体叙事,当口罩成为日常配饰,健康码变成电子纹身,一米线划定社交新礼仪,这些看似琐碎的细节正在重构我们的生活方式与思维模式,疫情不仅是一场公共卫生危机,更是一面照妖镜,映照出人性的光辉与晦暗,社会的韧性与裂痕,在这段特殊岁月里,每个普通人的生活褶皱中都藏着值得书写的史诗,每一次微小坚持都是对抗虚无的宣言,正如茨威格在《人类群星闪耀时》中所言:"一个真正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时刻出现以前,必然会有漫长的岁月无谓地流逝。"而我们此刻记录的,正是这种"漫长岁月"中那些即将被遗忘却值得铭记的片段。
一、数字背后的生命叙事:统计学之外的个体尊严
2022年春,上海某隔离小区的窗户上突然贴满手绘的向日葵,这个被网友称为"向日葵运动"的自发行为,源自一位独居老人写在社区群里的留言:"看不见太阳的第十天,想画个太阳挂墙上。"在每日新增病例的数字洪流中,这样的个体叙事往往被淹没,却构成了疫情记忆最鲜活的注脚。
武汉封城期间,外卖骑手老计每天骑行200公里为医护人员送餐的故事被拍成纪录片;西安孕妇因核酸问题流产事件引发全民讨论就医绿色通道;上海聋哑老人用纸条与防疫人员沟通的新闻登上热搜——这些碎片化的故事共同拼贴出疫情下的中国社会图谱,法国哲学家保罗·利科曾指出:"叙事身份是我们通过讲述自己的故事而建构的。"当宏大叙事试图将疫情简化为感染曲线和防疫成果时,个体的疾病体验、隔离焦虑、生存困境等微观叙事,恰恰构成了对抗历史扁平化的珍贵维度。
在作文教学中,引导学生收集这些"边缘故事"具有特殊价值,某中学语文老师布置的"疫情口述史"作业中,有学生记录下菜市场摊主用粉笔在地上画购物指引线的细节,有孩子描写邻居用吊篮分享自制青团的场景,这些素材训练了观察力,更培养了"看见他者"的人文关怀,正如苏珊·桑塔格在《疾病的隐喻》中所强调的,疾病不仅是生理现象,更是文化建构的场域,每个病患都有权讲述自己的故事。
二、暂停键下的认知重构:被迫慢下来的思考契机
东京大学社会学教授吉见俊哉在《疫病与城市》中发现,历史上每次大流行病都会重塑人类的时间感知,2020年全球封锁期间,威尼斯运河变清、加德满都看见喜马拉雅山的新闻,戏剧化地展现了人类活动暂停后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,这种强制性的"暂停",意外地提供了反思现代性狂飙的契机。
北京白领小林在隔离日记中写道:"原来办公室窗外的银杏十四天就能完成从抽芽到展叶的全过程。"上海大学生组成的"阳台观察小组"用手机记录下42种访问小区花园的鸟类,这些被慢放的生活细节,解构了工业化时代"时间就是金钱"的单一价值取向,德国哲学家韩炳哲在《倦怠社会》中批判的"过度积极主义",在疫情造成的强制性停顿中显露出其荒诞性。
教育领域因此迎来范式转变,某重点中学的线上课程特别加入"厨房物理学""阳台植物学"等生活化内容,有学生通过观察水滴在油锅中的运动理解莱顿弗罗斯特效应,这种基于真实情境的学习(Phenomenon-Based Learning)打破了学科壁垒,印证了杜威"教育即生活"的理念,疫情迫使教育回归本质:不是填满水桶,而是点燃火种。
三、隔离时代的连接实验:社交距离与心理距离的辩证法
2021年南京某隔离酒店,医护人员发现两位老人每天定时用保温杯互传纸条,追问得知,他们是金婚夫妇,因分住不同楼层发明了这种"慢通讯",这个温暖的故事揭示了疫情中最吊诡的悖论:物理隔离反而催生了更用心的连接方式。
技术在此间扮演了矛盾角色,Zoom会议消灭了通勤时间却损耗了非语言交流,健康码方便出行却制造了数字鸿沟,但人类总能找到平衡点:意大利阳台音乐会、西班牙窗口健身课、中国社区的"无接触货架",都是对技术异化的创造性抵抗,社会学家项飙提出的"附近"概念在疫情期间获得新解——深圳某小区居民通过团购群重新认识了十年未交流的邻居,这种"数字附近"重构了社区黏性。
青少年社交模式的转变尤为显著,某初中班主任发现,线上教学期间,学生们自发形成了"云自习室",通过共享屏幕互相监督学习,更令人意外的是,班级边缘学生在这种新型社交中找到了存在感,这印证了心理学家雪莉·特克尔的观点:数字媒介可以成为"孤独在一起"的桥梁,关键在于如何使用。
四、创伤记忆的文学转化:从私人体验到集体疗愈
武汉作家方方的封城日记引发争议,却开创了疫情书写的范式,与之相对的是,普通人的创作同样具有治愈力量,豆瓣小组"疫情文学大赛"中,网友将核酸队伍比作"等待戈多"的现代版,把健康码变色戏称为"电子版变形记",这种集体创作既是对荒诞现实的消解,也是创伤记忆的艺术转化。
某高校创意写作课上的"物品叙事"练习产生了惊人作品:一个口罩讲述它如何在不同主人间传递,一瓶消毒水记录超市货架前的众生相,这些物视角叙事实现了布莱希特所说的"陌生化效果",让熟悉的事物显露出被忽视的真相,英国作家阿兰·德波顿的"艺术疗愈"理论在此得到验证:将痛苦对象化为艺术作品,是消化创伤的健康方式。
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青少年的疫情写作,某作文比赛中,初中生小张描写父亲作为医生的防护服里积水的细节获得大奖,评审专家指出,这种"具身化写作"(Embodied Writing)避免了概念化抒情,用身体经验抵达情感真实,符合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倡导的"情感编年史"写作原则。
站在后疫情时代的门槛回望,这些作文素材的价值远超应试范畴,它们是人类学家阿尔君·阿帕杜莱所说的"小叙事",对抗着官方历史的"大叙事";是沃尔特·本雅明笔下的"星座",在黑暗时刻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,当我们教会学生观察隔离病房窗台上的绿植、记录志愿者防护服上的涂鸦、思考方舱医院广场舞的象征意义时,我们不仅在教授写作技巧,更在培养一种历史意识——每个普通人都既是历史的承受者,也是历史的书写者。
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在《看不见的城市》中写道:"记忆中的形象一旦被词语固定住,就会抹掉或者淡化。"或许疫情终将被新的日常覆盖,但通过写作保存的这些记忆碎片,将如琥珀中的昆虫,在未来某个时刻突然向我们展示曾经忽略的真相,这正是疫情作文最深刻的使命:不仅记录我们如何生存,更提醒我们为何而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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